江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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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晚』燕归来

那日楚晚宁去巫山殿找墨燃时,墨燃正坐在书案前盯着一句话出神。楚晚宁不常见墨燃发呆,对此也颇感疑惑。他慢慢走上前去,偏头好奇地看了一眼墨燃手上的纸张。


那张纸上没有太多富丽旖旎的词句,白纸黑字只写着一句话,还写得歪歪扭扭的,而且不是很好看——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楚晚宁微微蹙起眉头,抬眸看了看墨燃。


可是却发现墨燃也在看他。


踏仙君一把把楚晚宁捞到怀里,是少见的心平气和,可是话语之间却是满满的疲惫与疑惑,他问楚晚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问楚晚宁可不可以给自己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无可奈何,又是谁似曾相识。


谁是花,谁又是燕子。


楚晚宁低着头,他不敢看墨燃。因为他知道,多年前的那场天裂里,那朵花被摧残着凋零了,他也知道,几年前的婚宴上,凤冠霞帔的皇后就像一只归燕,让墨燃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墨燃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楚晚宁的回答,似乎有些不满,但是终究没有发作。他松开了对楚晚宁的禁锢,叹了口气自顾自说着:“楚晚宁,春天又到了。”


是啊,春天又到了。


楚晚宁偏头看看窗外偶尔飞过的燕子,它们衔着树枝像是正在找地方搭建自己的小家。


之后好不容易楚晚宁回到了水榭红莲,一抬头竟看到小屋的廊檐上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燕子窝,还有一只燕子从小孔中探出脑袋正担忧地看着远方。


许是在等另一只燕子回巢吧,楚晚宁想。


自那天起,楚晚宁每天除了趴在凉亭的石栏上看满池游鱼曳尾之外,便是坐在门前抬头看着这一窝燕子飞进飞出。一双凤眸里渐渐地也有了一点点春天的欢愉,苍白的脸色仿佛也变得红润一点,整个人像是被慢慢吹满气的绯色气球,渐渐地饱满了眼神,也渐渐地有了生气。


可是燕子不会在这里一直待下去。


入秋后,那一窝燕子便着急地收拾了行囊急匆匆地南飞了。它们还会回来吗?楚晚宁有时会盯着远山发呆,脑袋里莫名其妙就冒出这么个奇奇怪怪的想法。


应该会吧,毕竟燕子认家的。


想到这,楚晚宁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了一点可怜的慰藉,就像是流浪久了的老人,蹒跚数载,最后发现还有一点点美好是不变的,发现这世间还有人点了盏灯灯在等自己回家。


于是,楚晚宁开始期待春天。


可是楚晚宁的春天没有来,他在燕子离开那年的冬天里,在那只燕子飞过的雪山下,在那只燕子见过无数次的男人的怀里,慢慢失去了最后的温度,眼睛里也失去了失而复得的光。


楚晚宁没能等到那只归燕,他最终也像墨燃看得那句话里的花一样,零落成泥,只不过与师昧不同,楚晚宁觉得自己可能也是后半生卑贱到了尘埃里,所以万千色彩都不愿意施舍自己毫分,才会让自己在最寒冷也最无色的冬天里放下了余生。


//


踏仙君把楚晚宁安置在了水榭红莲的莲池里,他日日坐在楚晚宁的尸身旁,絮絮叨叨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没有意义的话。


踏仙君觉得这一年的冬天真长啊,比师昧离世那年的春天长多了。


他抬头看着漫天的飞雪把水榭红莲装点成银白色的绸缎,他转头看着那棵海棠树光秃秃的,被一层又一层银白覆盖,他弯腰把头抵在楚晚宁的腰封上,就像无数次从尸山满身血迹归来时那样,像一只做错了事的犬,放下尊卑寻求主人的安慰与轻抚。他把楚晚宁的手放在自己后脑勺上,远远望去就像是楚晚宁真的在抚摸他的脑袋一样。

他闭上眼,享受着这虚无的安详。


靠着灵力维系的红莲在皑皑白雪里显得更加妖冶,像是吐着舌芯的毒蛇,在冽冽冬风中摇晃着身躯,像是从地狱而归的恶鬼,把墨燃最后的一点安谧吃干抹净,让墨燃只能丢盔卸甲,蜷缩在楚晚宁身边舔舐着还在流血的伤口。


楚晚宁是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但是死了一个晚夜玉衡并不能阻止光阴变迁、岁月流转。冬天的白雪还是会消融,春天的暖阳照旧会唤醒万物。


这是一个死循环,就像楚晚宁和墨燃一样,一个看破却不说,一个不说便看不破。他们就这样固执地生长着,用沉默遮掩爱意,用身体的融合宣誓着生命的纠葛。


而这个循环,叫作八苦。


那天墨燃喝醉了,至少墨燃觉得自己喝醉了。他摇晃着空荡荡的酒瓶,仰头像是想要再饮一口凛冽的酒汁,可是这梨花白就像喜欢喝它的那个高岭之花一样,用沉默回答他的期待。墨燃眯着眼,努力看着高高举起的酒瓶,瓷白的边缘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他缓缓放下酒瓶,低声像是怒骂了一句什么,可是隐隐又有一点弃犬的呜咽的无助感。


踏仙君摇摇晃晃着走到楚晚宁身边,跌坐在石栏旁,偏头枕在冰凉的玉石上,刺骨的寒意唤醒了他的神识,他不敢偏头看身旁闭着眼的楚晚宁,就像掩耳盗铃一样,自己听不见,别人就不知道自己心中锣鼓喧天,自己看不见,楚晚宁就没有死。


墨燃抬头看着天,冷不丁被破云而出的暖阳虚晃了眼,竟然生出了泪。他伸手摸了摸眼角,一瞬之余,他看见一旁的海棠花开,是记忆里的旖旎温柔。满园春色在海棠的绯红下像是要溢出来。


墨燃缓缓走到树下,仰面看着头顶的花开满树。春风袭来,海棠顺风而落,簌簌跌落到墨燃的发梢、肩膀,然后滚落着落入春泥。远处,几声燕啼欢闹着随着花香飘入墨燃的耳中,挠着他的心。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喜欢这些无聊辞藻的踏仙君下意识说了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他想起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他抱着楚晚宁,无聊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问楚晚宁为什么会无可奈何,问楚晚宁,谁是花谁是归燕。


那时候楚晚宁低着头,墨燃看不到他的神色,也没有得到楚晚宁的答案。


可是现在,墨燃似乎明白了。


花开花落,自己阻不了,所以会无可奈何。


故人离去,自己见不到,所以会似曾相识。


可是明白了又怎么样呢?自己的春天被葬在了去年的冬天,葬在了冰冷的雪山下,自己的海棠花落在了冰封的雪泥中,自己燕子折翅在漫天的白雪中。


纵使我现想寄人间白雪满头,你早就长眠泉下骨销泥中。


踏仙君看着飞回来的燕子,在水榭红莲里叽叽喳喳地飞来飞去,在花影摇曳的海棠树下穿梭流连,长长地叹了口气,背过身走到楚晚宁身边,低头看着楚晚宁平静的脸庞,轻轻地说着——


“师尊,你理理我……”


//


有人说,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可是他的归燕,却最终没有归来。


【完】


南屏山,楚晚宁坐在木屋前,一面看着飞进飞出的燕子,一面小口小口尝着踏仙君刚刚给自己做好的海棠花糕,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踏仙君劈完柴,转身看见楚晚宁一手拿着咬了一半的糕点,一手支着下巴,一双凤眸盛着满池春水,整个人的思绪随着燕啼不知道飞往了哪去,不由得觉得好笑。他走到楚晚宁面前,俯身在那人唇上留了个属于自己的印记。


楚晚宁一惊,偏过头来面含绯色,怒道:“干什么你!”


“哈哈哈,晚宁,你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楚晚宁整理了一下表情,又是一派宠辱不惊的冷冽,“就是看着这燕子想到了前世。”


踏仙君白了脸色,慌乱地握住了楚晚宁的手,问道:“你想,想到什么了?”


踏仙君平日里虽然是疯癫了点,表面上似乎就喜欢气楚晚宁,可是他比谁都害怕,他害怕楚晚宁回忆巫山殿的那几年,他觉得,回忆那些时光时的刻骨之痛自己承担就好了,他的晚宁还是无忧无虑的好。


楚晚宁似乎是看懂了踏仙君眼神里的担忧,叹了口气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道:“没什么,就是想到之前在水榭红莲里也有这么一窝燕子,可惜我不知道最后它们回来了没有。”


踏仙君抬眸看着楚晚宁,他看了良久,才像是解脱一样笑着回答:“回来了。”


“不仅燕子回来了,花也开得可好了。”


“而且师尊……”


“什么?”


“没什么,回来了就好。”


//


而且师尊,本座还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只是,懂这句话的代价太大了,大到本座宁愿从来没有机会去懂。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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