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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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晚』理由·楚

楚晚宁近来总是一个人枯坐着,盯着前几日被一场突来的暴雪摧残而死的桃树。这棵桃树是谁种的,又或是为了什么而种的,这些楚晚宁皆不记得了。他近来总是会忘记许多,他管这叫作另一种意义上的解脱。楚晚宁盯着桃树被暴风生生折断的树枝,瞧着树干上的白雪。他记得,这树上原先有一个鸟巢,住着他也说不出名的鸟雀。这鸟雀原先秋冬便走,春日里就会归来,同黑白的燕子为这水榭衔来春日的活力。


可是今年不知怎的,这鸟雀只是在这里转了几下便没有再出现了。楚晚宁便常思考缘由,是这水榭太过冷清了,还是他真的不得人喜欢,就连鸟雀也不欢喜他这一身病气和坏脾气。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他也在等着吵闹的雀衔来春天,可是他什么也没有等到。可能明年就会回来了,楚晚宁当时笃信着。




现在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楚晚宁也笃信着。他扶着柱子缓缓起身,膝盖那里又传来熟悉的阵痛,他皱着眉头揉了揉,可手心也是冷的,捂不热关节处的冰冷。于是便也作罢,他慢慢转身走进房中,茶水早已没了温度,他给自己斟了一杯冷茶,茶水很苦,青绿色的汁水折磨着舌尖,楚晚宁不喜欢苦,所以也便只是润了润嘴唇就放下了杯子。


他重新钻进被褥,可人是冷的,自然也捂不热被窝。没由来的,楚晚宁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依旧要在这没有尽头的寒冬中继续活下去了。他眨着眼抱腿蜷缩着。这被子上绣着龙凤,还有一道长长的划痕。当时墨燃把这大红被子铺上的时候,楚晚宁眉头紧蹙,看着这上面的龙凤便来气,当时的自己还有力气去抵抗,拿起一旁的簪子便是一划,生生在这龙凤间划下一道长长的沟壑。当时墨燃是什么态度来着?


楚晚宁难得回忆,他闭着眼睛想了许久,想到当时墨燃黑紫的眸子溢出来了怒气,他将自己狠狠一推,自己的头就撞在墙上,眼前一黑,当敞亮的时候墨燃已经将自己抵在被褥上……后面的楚晚宁便不愿细想了。他突然觉得更冷了,于是他将自己抱得更紧。




人活一世,总该有个理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楚晚宁便开始慢下来思考着。他像是一个旁观者,把自己从幼时欢闹到如今落魄整个摊开,他冷眼看着这漫漫几十年,要从中扣出来一点意义。


幼年,他跟着怀罪修行,老和尚对他很好。他那时的努力是为了怀罪高兴,怀罪带着他看日出日落,看他的眼神总是掺杂着自己看不明白的愧疚和希冀。老和尚不常笑,楚晚宁那时便把怀罪开心当做意义,他努力成长,可在那个雪天里却又亲手撕碎这平和。雪天里的老和尚没有笑,那个少年便也葬在了大雪里。


后来他一个人在世间兜兜走走,把苍生刻在心中。他忘不了那个像是弃犬一般低头喝着他手中热粥的少年,他不愿再有那样的苦命人,哪怕他也本身命苦。薛正雍邀他去死生之巅,他便也去了。在那两个山头里教着两个徒弟,冷着脸在众弟子的噤声中一次一次走过。他知道自己讨不得喜欢,他便也就不屑于他人喜爱,他将柔软的心层层封起,只偶尔遥遥与尊主对敬杯盏。


后来楚晚宁便收下了墨燃。楚晚宁想到这,整个人猛地一缩,他回忆着那日扯着自己衣袍的少年,他的眼眸是璀璨的,像是人间朝阳。墨燃很讨人喜欢,他与谁都混得熟,他站在阳光下热烈而滚烫,常常把楚晚宁灼烧得遍体鳞伤。那抹光在一次意外里永远沉寂了,从此没有温度的剑刃便对着楚晚宁的心口一次一次捅入。


楚晚宁心怀着苍生大义,所以他顾不得自己徒弟的安危。楚晚宁心怀一点私心,所以他只能选择不回头。如今再回首,他细细想着,或许当时自己确实应该救下那朵芙蕖。


再后来,他失去了灵核,被囚禁在这一方之地。他再也不配提什么苍生,他甚至护不住任何人——薛正雍也好,王夫人也罢,他本以为是自己的一时之错,可他却又发现,原来连他的小徒弟他也没能护住。




他这一世,似乎一直都是求而不得的。大和尚的笑也好,苍生安宁也罢,他想护着的护不住,他想看到的看不了,无论是三个徒弟,还是花开鸟归。


楚晚宁倏地落了泪,他突然感觉好委屈。他仔细想着,发现自己所求的其实并不过分,可是到头来却都是一场空。



人活着总该有个理由吧,楚晚宁想着。他擦了擦眼泪抬眸看着窗外被折断的树枝,那么自己又该为了什么存在呢?如今,他不过是想看花海的盛开,他不过是想看燕子归来,可是到头来花不会开,他的燕子也回不来,他的冬天没有尽头,他的春天困在泥潭里回不来。


他掀开依旧冰冷的被褥下了榻,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穿上鞋子,光着脚踩在雪地里,膝盖的疼痛阻不了他,刺骨的寒冷也阻不了他,他的眼泪在冷风中滚落在白雪中,他的发梢拂过死去的桃树,他一路跑到院子门口。


水榭里没有他活下去的理由,他想找到自己存在的必要。他记不清自己跑到哪里了,他跌进雪地里。他的脚底被划破了,血混着血结成块,他的头上满是白雪,他倒在海棠树下。意识散去前,他不知怎的居然还有力气去回忆,回忆告诉他,这棵海棠树下曾经有个惊艳他一生的少年,灼目滚烫,是自己一生不得触碰的太阳。




踏仙君找到楚晚宁的时候,这人已经冻得没有意识了,连呼吸也被揉碎了破裂在胸腔里。手脚半天捂不热,那高傲的头颅第一次那么乖顺地贴在自己的胸前。薄唇紧闭着,眼尾还有冰晶,挂在睫毛上闪烁着光。踏仙君抱着人一路跑回水榭,他甚至忘了御剑,也忘了开一个御寒的结界。他只记得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用大氅把人裹成一团,他的灵力从发现人之后便没有停过输送,他的心像是被人掐住了,跳不起来也落不下去。


“楚晚宁……别睡……”他断断续续说着话,他把人放进被褥里,他想着法子暖着人,用灵丹仙药吊着人的命。日子便就这么一天一天过下去,可人却没有醒过。


楚晚宁是睡了,可时间却还是流淌着,白雪融化,来年的春天便也来了。生命总是坚韧的,在寒冬丧生的桃树在一场意外的春雨之后发了芽,几只燕子绕着屋檐飞了好几天,最后在门前筑起小巢,每日叽叽喳喳叫嚣着吵得踏仙君心烦。踏仙君不明白楚晚宁为什么会穿着单衣赤脚跑到通天塔下,就像他不明白他的晚宁为什么总是丧生在冬日。




后来,楚晚宁悠悠醒转了,他抬眸看着惊喜的踏仙君,嘴角竟也不知为何有了笑意。可他的眼底还是悲凉的,他抬眸看着梁上飞燕和窗外的桃花发着呆,他突然觉得自己再看到这些的时候也并不会有多高兴,心底依旧死水一般泛不起波澜。

春天回来了,可他却还是冷的。他转头盯着踏仙君无言了许久,最后也只是轻声问他:“墨燃,你说我为什么要活着呢?”


这个问题他在去年的冬日便想找个人问一问,可没有人能回答他。踏仙君眨着眼,他不明白楚晚宁的意思,虽然此时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撕扯着,可是他却依旧顺着惯性冷笑着,他说:“是啊,你怎么还活着呢?”


他看着楚晚宁眼中的光逐渐黯淡,然后那脖颈便又垂落下去,他知道言错,转身便要去端药给楚晚宁先喝了再说,没有多想,他腾出一只手拿起一块糕点转身要给楚晚宁。楚晚宁仰头喝尽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糕点他并无看两眼便合衣躺下了。踏仙君举着糕点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中,当他以为楚晚宁不会再有什么话的时候,他听到被褥里一声冷笑——



“是啊,我为什么还活着呢……”



踏仙君当时没说话,或许也说了什么,不过大抵还是些“赎罪”云云的字眼。踏仙君不记得了,他也不想记得。他的晚宁以前自己看不透,所以任他在寒冬狂奔生了病,他的晚宁当时自己看不懂,所以任他在春天眼神失了光,他的晚宁现在自己依旧看不懂,所以楚晚宁再不给自己和他自己一个机会,将早已冰冷的心和满身的病痛彻底葬在冬季,在天池旁睁着眼永远离去。



楚晚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活着,所以他走了。




人活着总该有个理由吧,踏仙君一口一口灌着梨花白瘫在莲池旁,他盯着楚晚宁的尸身,恍惚间仿佛又回到那个春天的早晨,看见楚晚宁坐在他身前,问他自己为什么要活着。踏仙君发了好一会呆,他伸手捻着楚晚宁的发梢,他笑了:“楚晚宁,哪怕就当是为了我呢?”


楚晚宁便扯一个笑,点点头看向窗外的花。





灵感来源于歌曲《我用什么把你留住》,真的好有感觉好有感觉!近期单曲循环的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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